徽州目连戏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叶正初

目连戏被称为“中国戏曲的活化石”，因演出“目连救母”故事为主而得名，肇始于宋杂剧《目连救母》，后发展为南戏剧目流行各地。明代祁门县清溪村人郑之珍在杂剧、变文、传说的基础上撰写了《新编目连救母劝善戏文》，对民间演出产生了广泛影响。2006年，徽州目连戏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。2025年，叶正初被评为徽州目连戏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，从1989年学艺至今，一步步探索完成了从学艺者到守护者的转变，为古老剧种的传承和发展注入当代生命力。

叶正初的出生地祁门县箬坑乡石舜村，是马山目连戏班所在地。石舜村于2014年由双马、金山、合利合并而成，集合了马山、马口、上汪、下汪、邬家、栗木等徽州古村落。  

据叶正初介绍，郑之珍的《新编目连救母劝善戏文》问世后，因保持了民间演出质朴、本色的风格，很快在民间流传开来。《劝善戏文》完稿不久，便传到了栗木村边的天宝庵，庵中和尚们开始照本排练，演起目连戏来，渐渐地形成了戏班。此后，祁门各地目连戏班纷纷而起。明朝末年，清溪（郑之珍的家乡）戏班、历溪戏班相继成立；清代中后期时，又陆续成立了渚口的樵溪班、箬坑的马山班等。到清代末年，祁门已有目连戏班近10家，尤以西乡一带最为集中。所以祁门民间流传目连戏“出在环砂（郑之珍教书的地方），编在清溪，打在栗木，唱在马山，演在历溪”。

1988年，叶正初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。1989年，中央出台《关于进一步繁荣文艺的若干意见》，马山村老艺人叶有龙、叶仁茂、叶善怀等人顺势带动，恢复了“马山目连戏剧团”。当年，剧团便在叶氏宗祠叙伦堂敲锣打鼓登台表演目连戏，并同步招收学徒。

自幼喜爱传统乐器的叶正初，在父母支持下报名入团，师从叶仁茂学丑角、叶有龙学老生，逐步掌握了多个角色的表演技巧与唱腔。叶正初记得，剧团初期报名者有40余人，最终坚持下来的仅20余人。后来常有演员临时退出，剧团人手短缺，成员身兼数职成了常态。

谈及各位师父，叶正初语气里满是敬佩：“每位老艺人都各有所长——叶有龙不仅老生功底深厚，掌鼓技艺也十分精湛；叶仁茂专攻声腔，表现力极强，还能驾驭反串角色；叶德生主攻净角，道具制作更是颇具巧思；叶善怀擅长老生行当，脸谱绘制技艺高超，还精通各类仪式流程……”停演三十余年的戏班重振旗鼓，众人皆铆足干劲、整装待发。在这群老艺人的悉心引领下，怀揣着对目连戏的赤诚热爱，叶正初正式踏入了这门传统艺术的殿堂。

目连戏的传承从无捷径，全靠老艺人言传身教。叶正初跟着师父们逐字背唱词、逐式练身段，凭着好学肯钻的劲头勤学苦练。长期打磨下来，他不仅通晓生、旦、净、末、丑各行当的表演精髓，更吃透了目连戏“孝亲向善”的核心内涵。他随戏班辗转乡野各地演出，亲身见证了这门古老艺术在民间的鲜活生命力。田间地头的摸爬滚打、祠堂庙宇的登台亮相，不仅扎实了他的表演功底，更让他读懂了目连戏与徽州民俗文化千丝万缕的深厚联结。

叶正初介绍，祁门民间常把目连戏称作平安戏、还愿戏，它不同于一般娱乐性戏剧可随意上演，而是承载特定意义的仪式，演出需有特定缘由。一是特定时间节点演，用以避邪迎祥、酬神谢祖。每逢闰年中元节、农历三月三、九月九等日子，各村多会请戏班登台；旧时祁门不少山村还有惯例，每隔5年或10年要 “打一次目连”。二是遇大事时演，用以驱鬼逐疫、消灾免祸。演出缘由虽各不相同，但核心都寄托着宗族振兴、村落兴旺、百姓扭转家运的美好期许。

徽州目连戏在明代便已以多样杂耍技艺闻名，其武技功底深厚，娴熟吸纳了民间各类武技杂耍。祁门县栗木目连戏班就擅长表演“盘彩”“盘扦”等特色杂技，只是如今受安全因素限制，这类高难度武戏已难得一见。

时代流转，老艺人相继离世，除了部分武戏日渐稀缺，目连戏的曲谱与剧本整理也愈发迫在眉睫。自上世纪90年代起，叶正初便着手开展徽州目连戏的曲谱挖掘整理工作，四处寻访老艺人、搜集相关资料。他不仅走遍皖南各地的目连戏剧团，还远赴池州梅街、江西弋阳、浙江绍兴等地拜访高龄艺人，用录音机记录下他们的唱腔，再逐字逐句整理成简谱，为艺术的保存与传承铺路。历经十余年艰辛付出，他最终牵头整理出91个曲牌的简谱。

挖掘整理曲牌的过程中，叶正初发现目连戏诸多唱段藏着民间智慧与深刻的道德教化意义。他随即对剧本展开规范化梳理，取其精华、去其糟粕，让传统剧本更契合当代舞台的呈现需求。除了推进传统戏剧的规范化传承、复排经典剧目，他更着力于创造性转化——经他整理改编的剧目，不仅在长三角地区展演中斩获佳绩，更成为研究徽州民俗的珍贵文本。

获评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后，叶正初把更多心力倾注在传承事业上。他不仅在马山目连戏剧团悉心带徒，还利用寒暑假为周边学生免费授课，从脸谱绘制、唱词背诵、身段练习到乐器伴奏，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。为让目连戏真正“走出去”，在当地文旅部门支持下，马山村建起了目连戏纪念馆，叶正初也带领马山目连剧团积极参与各类展示展演活动。从北京恭王府“中国目连戏展演”，到上海、浙江的文化交流活动，再到天柱山三祖寺的三天连演，他们用精彩的表演，让更多人领略到徽州目连戏的独特魅力。

访谈中，叶正初也坦言，徽州目连戏的传承与发展仍面临多重现实困境。剧团人员层面，1989年后剧团鼎盛时期曾有40余名团员，可随着年轻人纷纷外出务工，演出活动时常陷入停滞。如今马山目连戏剧团仅余14人，平均年龄超50岁，后续传承力量出现明显断层。经济保障层面，尽管这些年得到各级文旅部门支持，剧团完成了剧目复排、简谱整理，也承接了不少县内外演出，但尚未形成稳定的市场需求。剧团演员除演戏外，都需依靠其他技能谋生，单靠剧团演出难以维持生计，良性传承生态尚未构建。技艺传承层面，精通传统曲牌、能精准拿捏声韵的老艺人逐年递减。如何正本清源、守正创新，成为徽州目连戏传承路上的核心课题。

尽管传承之路仍布满荆棘，但叶正初的坚守与探索，已为目连戏的未来点亮微光。非遗的传承从不是一人之力、一代之功，愿更多人能看见这份坚守背后的文化重量，让“孝亲向善”的戏文继续传唱，让“百戏之祖”的韵味绵延不绝，在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中绽放新的生命力。（市档案发展中心 李贝贝）